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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 Chao,

謝謝你在〈不會下標題〉的回應。這幾天,我一直想著要如何把自己雜亂的思緒理得稍微清楚一些。嗯,這篇文,應該是挺嚴肅的 :)

9 月 26 日,我碰巧讀到《紐約時報》一篇對於美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歐巴馬(Obama)近期表現的觀察報導,而這篇報導正好說出了一些我對於目前台灣新政府處理先前颱風災害,以及直到今天仍未平息的毒奶事件的看法;這與我在〈不會下標題〉一文想表達的觀點近似。去年剛到美國,有一門課的教授與同學常討論美國總統大選,我沒有多去了解,但聽起來感覺美國與台灣的政治現況有些類似之處,雖然美國下一任總統是誰還是未知,而且美國的現況當然不完全等同於台灣,不過我認為政治人物的表現跟其個性離不開關係,馬總統也不例外,而個性是很難改變的,因此決定引用這篇報導來說明自己部份的想法,摘錄部份報導內容如下:

"In a Time Of Crisis, Is Obama Too Cool?"

by Patrick Healy, The New York Times, Friday, September 26, 2008

"... yet his tone and volume, body language, facial expressions and words convey a certain distance from the ache that many voters feel.  'People want presidents who lead and relate to them -- they don't want presidents who analyze and seem above it all,' said G. Terry Madonna, a pollster and director of the Center for Politics and Public Affairs at Franklyn & Marshall College in Lancaster, Pa"

台灣新政府從總統、行政院長到曝光在媒體前的各部會首長,鮮少對於目前台灣人民的問題表達一點感同身受的態度,發言充滿不確定與各式推托之詞,表情沒有同理心,後續處理拖拖拉拉又充滿政治味,哪裡有「苦民所苦」?有的人也許認為,馬跟歐巴馬的個性比較內斂,不易從外表察覺他們真正的想法與感受,從外在行為去評斷他們有失公允;另,如果他們「夠會」表演,也許今日就不至於讓他們的行為遭受外界批評。然而,換個角度想,如果他們今天是一個老師---一個班級在某堂課的領導者---他們的態度是否會影響學生的學習心情、態度與信念呢?以我自己當過這麼多年的學生與部屬,同時也當過部門小主管與兒童美語老師的經驗,我認為這答案是絕對肯定的。當一個人「選擇」要成為組織「內」的「頭」,就得
「選擇」在各種狀況中表達「最適合」的態度,有時是真情流露,有時是為了團體不能把個人好惡放在最前頭;不是每個人都適合當領導者,每個人當然也可以「選擇」不要當領導者。至於什麼是「最適合」的態度?有賴領導者有沒有用心去感受,去觀察並體認他身在什麼樣的處境,被什麼樣的人圍繞,而這些人最迫切的需求是什麼---所謂最迫切,我認為有短期與長期之分,但如果短期的需求都不能被滿足,是很難帶領被領導者去達成長期的需求,而且所謂長期,不也得靠著ㄧ點一滴的互信與有效執行,才能慢慢累積出來?

"He is so comfortable in his own skin, he can be hard to connect with for people who are struggling."

馬沒有歐巴馬的膚色(種族)問題,但在台灣多少仍有省籍的問題。即便不將省籍問題凸顯,馬還是有他的成長背景與學經歷的盲點;至少從媒體報導可以了解,馬的成長環境沒有窮困的問題,這不是他不對,但當他的生活不曾匱乏,他要怎麼去了解連基本生活可能都成問題的人民?他一路念到哈佛博士,他所付出的努力不容懷疑,但學歷越高,越可能接觸到的是位在金字塔頂端的「少數菁英」,他要如何去傾聽佔人口結構多數的「中下階級」,與他們對話,這是他不能逃避的挑戰。而他雖然從政經驗豐富,但過去的經驗不代表他適任總統,也不能為他今日所面臨的國內外之不同社經環境背書;相對地,他能否超越並捨棄過去的「成功」,正視他目前的職位、虛心而戰戰兢兢地歸零做起---歸零,是一種心態,他若真從過去的經驗學習到什麼,那些經驗不會離他而去;只怕他現在被過去經驗的空殼束縛著,那便不是助力,而是阻力。

有機會到國外求學與生活,如 Chao 所說:「(理論上)我們有更多機會學習,讓自己看得更廣、更遠,讓心胸寬大,讓知識和關懷有空間交流。」但是,我卻常感到出國留學與知識都是雙面刃。

出國留學,學到什麼?我認為是因人而異。在看得更廣更遠的同時,也因為時間、空間、語言的限制,我們看見的、交流的往往只是另一個國家與人民的表面,或者是經過我們選擇性地深入。即使我們有機會得以看得深入一點,我仍不認為自己能真正了解到在這個國家(美國)土生土長的人民的想法
;即使未來我有機會在美國長住甚至定居,即使我能繼續更深入而廣泛地了解他們,但在某種程度上,我永遠無法除去「旁觀者」的角色,因為我生長自不同的地方,所以我無法體會那種臍帶式地、與生俱來的情感---不論喜歡或不喜歡,像直系血親那種與生俱來的情感,沒有理由地,有些親子關係很濃,也有些子女和父母反目。在美國,我讓自己盡量有機會去跟美國同學接觸,練習英語,了解文化,有時在某些瞬間,我會驚覺自己講話的方式失去了自己---那是種很不安的心情---因為用語會影響思考,反之亦然。另一方面,知道身邊美國同學的成長背景越多,對於造就他們個性的原因也認識越多,這讓我不再輕易用「美國人很自我」、「美國人很現實」這樣的話去形容我對美國人的看法;換個角度看,我倒覺得「美國人挺脆弱」、「美國人挺孤單」(或許我該用紐約人,因為我主要只在一小部份的紐約市和長島地區活動)。當評語牽涉到了人性,我認為探究背後的因素很重要,不再能用國家或民族簡單將以歸納;即使可以,那也只是很粗糙的描述,因為在一個國家/ 民族裡,什麼樣的人都有。

「無知使人愚昧」、「知識就是力量」,然而當我越得越多,在某些情境下與自身思想的某一部份,我卻也越來越感到不安。除了越學習越感到學海無邊之外,我更常自問:學習更多,除了增加與啟發自身的知識與體驗,然後呢?還有呢?我是不是越來越自我?是不是覺得能輕鬆談心而不是嚴肅談學問的人越來越少?是不是忽略了家人朋友的感受只專注在我?我不是否定知識的重要性,實際上我覺得探究知識是有趣的,但對我來說,人生裡還有很多事情並不是知識能解決的;對學識涉獵越多,因為了解越多,理論上應更能關懷世間萬物,但我不認為事實上如此。知識,很容易使人落入一種「姿態」,在取得知識的過程裡(尤以升學來說),人們又經過了多少的競爭與淘汰(即使不願如此看待,但選擇升學的我們已經在這個競爭裡)?其中不只是有沒有心向學的問題,還有很現實的經濟問題。我們當然可以期許自己不要成為這種人,要讓知識發揮正向的力量,但我無法對於周遭普遍存在的現象視而不見,也無法不正視自己在重重升學過程裡已經非自願地成為那百分之多少的人的事實---當台灣關注著個位分數就能上大學的 100% 大學錄取率的同時,試問有多少人關心多少百分比的人在國中畢業後就幾乎被排出在升學管道之外?台灣雖小,城鄉差距卻很巨大,台北市是台灣很獨特的一個區域,這是我觀察台灣現象時無法不考慮進去的因素,因為我來自鄉下,因為我在台北多年後回鄉教兒童美語曾面臨很巨大的衝擊,所以我反省,我思考。

這裡有點越扯越遠了,感覺怎麼說都不夠完整,也不夠清楚,畢竟現在的我有這樣的想法,是好多年來所見所聞所致;這段暫時停筆收起來囉,有機會另外聊。

"His way of approaching things may not work for everyone who's angry nowadays, but I sense some anger just below the surface, 'Ms. Younce said. 'Through if things keep getting worse, he may need to turn it up a little, to show passion some more.''"

簡言之,我認為,馬身為一國元首(雖然 Chao 認為台灣目前是否為國家仍在「灰色地帶」,但馬畢竟是台灣人民民選出來的總統),不論他本身多有遠見、多聰明、多有學識涵養,當他想去的方向與超過一半的多數人民不同時(最近從很多民調都看得出此現象),因為他身為總統的特殊身分,他必須要好好思考,而不是只看到支持他的人的意見。

每個人都有選擇他所喜愛的文化的自由,馬也不例外。但是,當他的身分是台灣總統,即使他本身對於中國、中華文化有割捨不去的情感,他仍必須要傾聽人民的聲音,不論有多少人和他的見解不同,他必須要放下身段去了解,然後,如果他還是想往他想去的方向走,便考驗著他如何溝通、協調的智慧。因為馬是總統,不論 Chao 怎麼看待台灣目前的地位與台灣和中華文化的淵源,馬的意識形態,會影響到台灣、甚至其他國家看台灣的態度,在國際關係上,這不可不謹慎,不是他一廂情願認為台灣應該如何、就一定要如何的單方面問題。

一般人可以將國家主權等視作「身外之物」,一國的元首不行。我覺得 Chao 在回應裡,將「國家」、「種族」與「文化」綜合一起談了,這是一種觀點,我想事情也常從很多角度一起想,不過這一次,我想藉由給你的回覆,試著釐清一些什麼。

在今日的世界,每個人因為自己選擇的生活狀況,或者因為不可馬上改變的外在政治等條件,大家常對會自己的「身分」下多重註解,例如你的先生。我同意也尊重人對種族和文化的「歸屬感」常凌駕在對國家的歸屬感之上,我對自己的身分也會有不同註解。但是,在目前的世界交流裡,我們都受國與國關係的限制,最簡單的例子,簽證,就是國家管理非本國人民出入自己國土的一種遊戲規則。我的立場還是一樣,每個人有絕對的自由,包括在乎國家或不在乎國家的自由,但是,馬身為一國之首,儘管他可以不躁進地採用柔性外交,可是因為他目前的特殊身分,他必須得再釐清自己的位置,以及傾聽人民的聲音,必須謹慎,不是繼續一意孤行,在不適當的時機說冷笑話,在公開場合力挺狀況外的閣揆與署長;情義相挺是一回事,事實成效又是另外一回事,不可混為一談。

對於台灣老百姓來說,政府對毒奶事件的處理,讓人民對政府信心指數一路下滑,因為吃,是真實與每個人日常生活相關的事,然後因為人民害怕不買,進一步影響到開業的商家,再加上民生物價漲漲漲(真的全是國際因素嗎?紐約油價從八月底以來是一直下跌的喔),薪資不漲還要擔心被裁員,生活這麼難過,對政府沒信心,就算馬政府有遠見,他要如何帶領人民?上任四個多月,時間是不長,很多問題也是前政府時代開始的,但用個很通俗的比喻,一般到新公司就職,試用期大多只有三個月;再通俗一點,四個多月已經是一個大學生四年求學生涯的八分之一;我不認為台灣多數民眾期望馬上有奇蹟,但很多人憤怒的是馬與他的政府官員的態度與實際執行的問題。缺乏對領導部門的基本信任後,人民很容易在各種問題上過度恐慌或大作文章;這種情況在一般組織內都看得到。

再舉一個我親戚的例子。親戚接掌一家公司的最高管理職位,進去前就已經知道該公司有許多問題,但既然決定接手,就沒資格抱怨前任留下的問題,即使接手後公司營運不錯,但因為之前的財務缺口過大,加上目前全球經濟情勢不佳,這樣的壓力,全部只能概括承受,而且除了接受,還得想方法讓公司更好,這是現實,不能靠唱高調去解決的。

成都小男孩的精神,值得大家好好想一想,不過我認為這是一個個例---雖然我們總是從各種個例中找到能讓感動自己與激勵自己的元素。拿到十五年後的現在來看,小男孩的毅力仍值得大家學習與反省自身,但是時空已經不同了;我的意思是,十五年前,甚至更早之前,在我父親成長的那個台灣時空,我父親也有許多他小時候的故事,那樣的刻苦精神,成就了後來的他,而且在那個年代的台灣,許多人都各自有著許多故事,類似成都小男孩的精神與態度的故事。時空拉到今天,不只台灣小孩的問題多了,大陸的一胎化政策加上經濟起飛,也產生許多富裕家庭小孩的教養問題,社會普遍問題的背後,總有許多值得探討的因素。

分享一個故事。上學期遇到的一位美國編舞老師,她去中國十二年,學中文、念研究所、演出、教學、創作,她的中文非常道地,從她的生活舉止到舞蹈創作,甚至兩次在曼哈頓看演出和她巧遇,看見她身邊總圍繞著中國朋友,可以感受到她對中國文化的喜愛與融入,然而她說,讓她毅然決然放下在中國的一切,回到美國的原因跟北京奧運有關---她希望能參與開幕式舞蹈的製作,但被拒絕的理由只有一句話:「你不是中國人。」我覺得某些意識形態的東西,不是自己怎麼想就一定能往那個方向去的,在社會裡的許多行為,被種種因素牽絆著,人可以選擇放開、選擇不涉入,但是許多人類活動,是無法只照著自己的理想去的;即使我們願意努力。

讀了你先生的文章〈independence day〉(posted on Friday, July 04, 2008),提出一些我想到的點:

1. 以數據來看,台灣有 1/23 的人在中國工作,我認為除了語言、文化、地理因素,產業結構也是影響的主因。製造業是台灣早期經濟起飛的主力,但價格的競爭,讓各大公司為了低廉的勞工和製造成本到大陸設廠,這真的是台灣人的需求?還是不得不?這幾年很多台商因為各種因素結束在中國的投資,為什麼?從許多報導看來,不只是經濟不景氣的問題,還有中國政府、管理階層與勞工性格的問題,這值得再深入想想。因為中國政府的政策,近年來,前往越南、印度、東歐等其他製造成本低廉的國家投資設廠的台商也越來越多了。

2. 我不懂文章怎麼從台灣人在大陸工作,影響台灣本土消費、經濟發展,直接轉到外籍新娘與他們孩子的教養問題上。前往大陸工作的台灣人,特別是早期,不少都是在台灣有家庭才過去的,這裡衍生的,除了對台灣經濟發展的影響,反應在家庭方面的是包二奶與(主要是)父親在台灣小孩教養中缺席的問題;在衡量許多因素後,有人選擇不去大陸(例如我父親),或者去了又回台灣(例如我姑丈)。現在我身邊有許多同年齡的朋友長期在大陸工作,不是所有人都欣喜能過去,更多的是沒辦法,而其中真的在大陸與當地人結婚的,非常有限,畢竟兩岸的文化在這幾十年來已經有了很大的差異。台灣娶外籍新娘的人,據我過去讀報導的了解,主要並不是去大陸發展的台商,而是在台灣經濟結構裡較偏中下階層的人,因為父親本身的教育與經濟背景不是很好或者年齡大了,在台灣找不到合適對象(這跟台灣女性的獨立有關,但我不認為完全相關),加上外籍母親的中文不好(口音、甚至不會說)與文化差異,所以之前對於所謂「新移民」的孩子教育才有許多的報導、研究與關注。這些分別來看,都不是簡單的問題,我覺得需要細分問題,再加以研究探討,不能全部混在一起談。

3. 文章中提到:「Taiwan men, especially the Minnan speakers (including every Independence proponent I have ever met) are strongly male chauvinist, while many women are quite liberated.」我想提醒,台灣族群裡還有客家人,如果對傳統客家男人有些了解,會知道他們的大男人情結是很嚴重的。

4. 日本政府對於總人口一億兩千五百萬中的一百萬人至中國工作,表示關切,為什麼?我想,只要是清楚自己國家立場與位置的政府,都會對人口活動、外移與移入、產業結構等改變,有所警覺。我同意一個國家不能鎖國,特別在今日網路、交通皆發達的地球村時代,但毫無疑問地,也不能毫無限制的開放。不論是否認同台灣目前為獨立國家,台灣與中國目前至少是處於「特殊關係」,無限制對中國開門,就是台灣人民目前的需求嗎?開放交流之前,得評估開放後對本國政策、經濟、人口、文化等可能造成的影響,也需要適合的配套措施。以馬政府要開放中國學生到台灣唸大學研究所一例,能讓台灣本土學生有機會接觸不同背景的人、提早打開視野是好的,但相關措施是什麼?開放大陸學生來台,不該與台灣私立大學招生不足的現象混為一談;而且,台灣要國際化,還需要更努力地讓其他國家認識,不是只要中國化。台灣近年改制的大學暴增,品質可議,在開放之外,台灣也不能迴避好好檢討國內教育單位數量與教學品質的問題。

以上,儘可能地寫出我這幾天的想法,若有太尖銳之處,請多多包涵;若有不同的意見,歡迎交流。

Cheers!
Pei-Ch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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