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ue New York

日前看到剛滿十八歲卻已犯下殺人重案的廖國豪在自首前說，是學校老師放棄他，是台灣的教育害了他，才會讓他誤入歧途。這個事件讓我忍不住一想再想，因為我這兩個多月來在補習班翻滾過招的對象，有一半左右便是國中生。

國中生，真不是普通難纏。

我總是很嘮叨的跟學生重複說著，不管誰放棄你，你都不能放棄你自己；沒有人可以真正放棄你，除了你自己；我不會放棄你們任何一個，除非你連自己都放棄。

我一直堅信，在教學場域裡給學生應有的尊重，想辦法激起他們的學習動機，帶著他們思考而非死背，會比一味權威式的壓制逼迫來得好。

堅持這樣做，老實說，壓力很大，因為要抗衡的因素很多（或許不能平衡，只能對抗吧，苦笑），但只要看到學生有一點點改變，有一點點行動，哪怕只是曇花一現，都會讓我晚上下班的步伐輕快許多，然後雀躍轉變成能量，讓我能繼續面對隔天的壓力。

大部分的學生，還是有血有肉的，即使臉上的叛逆神情還在，上課永遠斜著眼看我，但他們用行動還有態度讓我知道，老師在講，他們有在聽，而且有在做，我感受到的，是一份人與人之間的尊重，是他們開始對自己更在乎一些。

但還是有救不了的學生啊......

今晚還沒上課就先處理了一個這種學生。比他成績差的，大有人在，但他有小聰明，嘴巴用來開空頭支票、扯沒大腦的謊最厲害，千錯萬錯都是別人錯，想當帶頭的卻只敢在家對年紀大的父母親吼，裝無辜擺爛功力一流...... 唉，嘆氣無限......

一接這個班，他是我第一個面談的學生，但沒多久就搞出一個打人事件，好話、狠話這兩個多月來都說盡了，前次上課才跟他重申「不寫作業累積三次，除非家長同意，不然要退學」的規定，並寫在連絡簿，白紙藍字，清清楚楚，他也承諾會把該補的作業補齊，但是今天來上課，他帶來的只有謊話、藉口跟爛態度。

於是，上課前十分鐘，我第一次在這班嚴重開罵，要他收拾書包，跟我下樓打電話請家長來帶走。

當時家長沒辦法立刻來，在電話那頭不斷道歉；下課後學生母親在約定的時間過後匆匆趕到，原來是剛從工廠下班。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這個媽媽了，看她還穿著工廠制服，騎著小摩托車到補習班門口匆匆停好，看到我之後，我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彷彿一個戲劇場景的開關被按下，於是媽媽踩著沈重卻快速的步伐走向我，沒想到作好一切準備的我，看到一個如此焦急的母親身影，眼淚竟然差點掉下來；結果，當然沒有，要解決事情的理性戰勝對這位母親心疼的感性，我堅定的演完這個場景。

事後證明不是我濫情，連初次看見這位母親的櫃台老師也看得心酸，唯有這位學生的態度沒變，沒有一絲一毫心疼他母親的反應，連眼睛微微閃個一下都沒有。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可悲之處」的劇碼活生生在我眼前上映。

太寵溺孩子的家長，太用力幫孩子合理化一切問題的家長，不可能建立良好的親子關係。

教育現場，很多場景無法三言兩語帶過，也不是專家學者登高一呼就能輕易改變，但是，與其要責備基層老師沒有花足夠的心力在落後的學生身上，不如先教孩子，「無論如何，都不能自我放棄」，這才是孩子將來要適應社會的必需裝備之一，不然，再厲害的神想救都使不上力啊。

今夜下班回家的步伐有點沈重，不過積壓在心中已久的許多疑慮應該有清楚了一些，也消除了一些：自己的人生，沒有別人放棄得了啊！